緬甸熱

兩年前，台商爭相遷往內陸省分，台灣電子業六大巨頭更齊聚重慶山城，打造筆電業第二個春天，3月中旬，傳來晴天霹靂，重慶市委書記薄熙來被解除職務，摩根士丹利前亞洲區主席史蒂芬•羅奇警示，這代表中國領導人對於「重慶模式」的否決；背後意涵是：中國下定決心不當世界工廠了。

本刊走訪中國內陸大城，發現各地快速飆高的工資，已趕上沿海地區；製造業內移，已宣告失敗。台商的出路在哪？是要徹底自動化、減少勞工的聘任？還是移到人力資源更充沛、低廉的國家？隨著翁山蘇姬勝選，剛改革開放的緬甸最受矚目，不只外資蜂擁而至，這裡也是繼越南、重慶之後，台商最新的熱點。

兩年前的春天，本刊曾飛到重慶，到市郊見證最新的「中國奇蹟」。無數的工人、挖土機，正在炸山鑿壁，要在這偏僻的內陸山城打造出全球最大的筆記型電腦製造基地。當時，鴻海董事長郭台銘手腳最快，搶先蓋廠；剛整好地，如足球場寬闊的建廠用地，已樹起大紅牌坊：「富士康科技園區」。

現在，本刊記者重臨現場。只過了短短七百天，距離重慶市區約一小時車程的西永微電子產業園，地形地貌已截然不同。

製造業內遷美夢轉成空 緬甸成台商新樂土
台商在重慶的窘境，諸如缺工、難管教等，與這幾年，進入內陸省分設廠的台商所遇到困難，其實有不少雷同之處。不少人現在開始後悔，不該貪圖較低的基本工資，就一頭栽進認識不多的異鄉。

而且，深圳、上海一帶的沿海省分的中國地方政府，經過二、三十年改革開放歷練，招商態度、效率早獲台商肯定，但進了水準參差不齊的內陸省分，部分官員之「未開發」程度，可讓台商經歷不少震撼教育。例如某內陸省省會，當地官員索賄之明目張膽，也讓一位上海居住十多年的台商大開眼界。

不但逢年過節送禮有「公訂價」：局長三萬起跳、課長一萬五，而且過程也「公開透明」；送禮的台幹進市政府辦公室，還會有人高喊：「那個ＸＸＸ來送禮的，趕快進來！」官員抽菸還指名要特製的「中華菸」，一條要八百多元人民幣，是一般高檔菸的數十倍，「如果讓他們抽一般牌子，就沒有一件事辦的好。」那位台商忿忿的說。

兩年前到江西省會南昌設廠的運動服飾台商，新三興實業總經理廖永興，記者剛進他辦公室，一坐下來就滔滔不絕的就開始訴苦。首先，缺電。儘管新三興所在地，是江西省規格最大的經濟開發區，照樣可以兩天斷電一次，逼得他受不了，自己去採購了一台柴油發電機。而且，沿海地區的民工都是離鄉背井，較好管束；而到了內陸，員工多是「地頭蛇」，膽大妄為的程度，難以想像。

例如，去年新三興產線剛啟動，二、三個月間，就丟了超過一千件運動上衣。後來主管發動地毯式調查才發現，原來有員工每天利用清晨上班前，管理最鬆散的時刻，到廁所一口氣在衣服內套上七、八件全新產品，再伺機走出大門。這種犯案手法，是只有熟悉銷贓管道的當地人，才有辦法辦到。而且，內陸百姓的工作文化，也與沿海民工大不相同。曾有深夜在廣深高速趕路經驗的人，應該對兩旁燈火通明的廠房留下深刻印象；整個沿海地區的上萬棟廠房，旺季時通宵達旦加班的工人，正是「中國製造」的經典場景。

但到了內陸，這個景象可能要走入歷史。寶成負責代工亞瑟士運動鞋的廣東中山廠，兩年前移至湖北南部的陽新縣，負責遷廠的高階主管表示，這個建在稻田和小山丘之間，一萬多人的新廠，「基本上不加班。」他表示，選擇留在家鄉，和選擇離鄉背井到沿海地區工作，基本上是「兩種人、兩種心態」。返鄉的民工往往已婚，傍晚下班都急著回家享受天倫之樂，再也無法做隻無怨無悔奉獻勞力的工蟻。

綜合前述，製造業內移賺到的好處，往往被意想不到的壞處抵銷，七折八扣之下，部分台商因此感嘆「不如歸去」。

「到內陸去，我想是沒什麼好的，不能只看基本工資，」能率集團總裁董炯熙說。該集團的佳能企業，是台灣規模最大的相機代工廠，在廣東、江西都有據點。

轉捩點在二○一五年！ 不是要自動化就是到緬甸
去年底曾到台灣與經濟學界交流的中國銀行首席經濟學家曹遠征，也曾在私下交流時表示，中國製造業內遷已徹底失敗。這顯示出，現在連中國決策高層，也體會到這點。

在中國「所得倍增計畫」的驅使下，一般預期，未來幾年中國薪資調漲的力道不會減弱，「因為大陸貧富差距太大了，窮人會心生不平，會出現社會問題，只好讓他每年調薪，再也沒辦法壓抑了。」董炯熙說。他估計，現在沿海地區基本工資已逼近兩千元人民幣，等到漲到三千元，實質上就形同比台灣貴了，「因為台灣效率比較高」。而不少企業主不約而同指出，這個歷史性的轉捩點，將出現在二○一五年。

在中國這個壓力鍋的煎熬下，向內陸遷廠，已證明無法安居樂業。下一站在哪裡？是困擾著台商的潛在問題。

一位重慶廣達的主管便感嘆的說，「我們內部常開玩笑，等到『五免五減半』的優惠用盡，我們還能搬到哪裡？烏魯木齊嗎？」

部分台商，選擇以自動化來「抗加薪」，最著名的自然是喊出三年內建構百萬台機械人大軍的郭台銘。本刊則首度深入觸控面板世界第一大廠的宸鴻廈門總部，直擊該公司首度對外公開的高度自動化產線，並聽宸鴻董事長江朝瑞暢談，該公司如何默默耕耘，自行研發出全球獨家的自動化生產、檢測設備。

現在，許多台商談論的、躍躍欲試的都是緬甸。隨著民主鬥士翁山蘇姬選上國會議員，改革開放的風潮似乎終於吹進這個擁有六千萬高素質人口，薪資僅有中國三分之一的東南亞大國。

未來，台商將掀起一股「緬甸熱」，似乎是難以避免的。

內地高成本問題先後令外企撤離中國，加上美國放寬緬甸投資限制，加劇這股撤資潮。體育用品製造巨頭Adidas AG昨對外稱，基於成本考慮，年內將關閉其在華唯一自有工廠。業界指外資轉往工資較低廉的東南亞國家為大趨勢，料緬甸或成新熱點，中國「世界工廠」地位勢將再動搖！



外電引述Adidas新聞發言人稱，因重新整合全球包括中國資源，以提高效率等，Adidas將於十月底關閉其蘇州工業園的直屬工廠。並指，公司不會在其他地點重開這家工廠。

在華員工或獲厚償
不過，有內地報道引述蘇州工業園區的消息人士透露，相關工廠或搬往緬甸。據悉，目前Adidas在華的工廠共有160名員工，Adidas方面暫未透露員工的後續安排，有指可能就地解散，Adidas或會提供優厚離職補償。

內地報道，近年Adidas中國市場銷量持續增長，Adidas與近300家內地供應商早已建立合作關係，關閉廠房或有意把產品生產外判給內地代工商，眾代工廠的員工更高達30萬人。

美國於七月上旬宣布解除對緬甸的投資限制，商界普遍看好當地投資發展機會，業內人士相信，內地工資等成本不斷增加，中港廠商的確有轉往工資較廉價地區的趨勢，不排除緬甸可能成為新一代「世界工廠」，同時印度亦為廠商們考慮的發展地區之一，因當地勞動人口比中國更年輕化。而國際運動品牌的鞋類代工商裕元（00551），旗下主要客戶便包括Adidas，近年亦已轉為各東南亞國家設廠。

有業內中資分析員認為，Adidas這次工廠的遷移決定，不足以影響其他內地代工廠一起轉戰東南亞，中港廠商以至外企近期遷廠或關閉內地廠房的原因在於內地勞動成本高企。

美資企業爭相撤華
近年美資企業紛紛撤華，包括通用、福特汽車、惠而浦、而消費品公司佳頓（Jarden），將旗下生產的Miken碳纖維棒球棒及安全器材First Alert生產線撤回美國；玩具生產商Wham-O表示，因營運成本過高，將五成的飛盤及呼拉圈撤回美國生產。

美國解除對緬甸的投資限制後，已有港商直言，隨着中國內地工資不斷上漲，緬甸會是其中一個出路。分析普遍認為，緬甸會走十年前越南的發展舊路，透過廉價勞動力與中國等鄰國競爭，擔當「世界工廠」角色。

料走越南發展舊路
香港工業總會副主席劉展灝表示，內地製造業成本上漲，港商有陸續轉往工資較廉地區趨勢，更不諱言緬甸是港商其中一個出路。中華廠商會名譽會長羅富昌表示，緬甸向外開放對本港廠家屬好事，因為目前廠家在內地生產面臨困難，緬甸可以作為新選擇。

緬甸人口逾六千萬人，人力資源豐富，恒生管理學院商學院院長蘇偉文及中文大學全球政治經濟社會科學碩士課程兼任講師黃元山均認為，緬甸會走越南發展路線，透過低廉勞動力與鄰國競爭。

人力資源足利輕工業
黃元山表示，隨着內地工資成本上漲，相信會有企業轉往當地設廠。蘇偉文則表示，緬甸勞工成本低，供應量充足，有利輕工業發展，又說緬甸森林資源豐富，加上處起步階段，對環境保護關注或較低，相信紙業公司會率先受惠。

事實上，「商品大王」羅傑斯曾揚言緬甸前景令人眼前一亮，情形有如三十年前中國改革開放，「國際大鱷」索羅斯更曾到訪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