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帝國

做企業需要兩種能力：理解與決斷的能力，領導與管理的能力。前者是關於事的，後者是關於人的。

　　在我花時間研究的企業裡，無論中外，大多數企業都經歷過“一個人的帝國”時期。中國乃至亞洲的不少企業至今也難以擺脫這樣的權力格局。為什麼？起先是因為決策效率，後來很大程度上在於組織慣性。直到企業在融資與產權關係或是經營能力上遭遇了比較大的變故，“老大”的理性能力使之認識到個人帝國(或家族帝國)不再划算了之後，情況才會有所改變。

　　我一直認為，企業發展的早期，無論什麼樣的產權形式，單人的也好，合夥的也好，絕大多數都是一個人的企業。做企業需要兩種能力：第一是理解與決斷的能力；第二是領導與管理的能力。前者是關於事的，後者是關於人的。

　　具體來說，企業的領導者必須要能夠對商業機會有著極其清醒和敏銳的認識，哪怕這是在一個適應性發展的進程中，能夠將機會和資源恰當組合，形成能夠持續盈利的商業模式。當然，這裡面有運氣的成分，但企業核心領導者的理解力和決斷力無論如何都是不可或缺的。老大能否看到機會，看到機會之後敢不敢拍板，這都是管理學至今都無法全面科學地加以解釋的一種“個人素質”。同樣在一個行業裡做事，大家都是老資格，但對於行業的看法可能有著根本的差異。這是我在企業調查的過程中，從不同的企業家身上真切地感受到的。

　　與理解和決斷能力相匹配的，是領導與管理的能力。在有了商業模式的進化之後，還需要有人能夠來實現它。參與企業的人員，有不同的出身，為著不同的目的，能夠把這樣一群形形色色的散戶凝結成為一支有戰鬥力的團隊，就需要領導和管理的能力。而這種能力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具備的。總之，只有兼具上述兩方面能力的人，才可能成為老大，才有資格建立“一個人的帝國”。

　　在企業創建的早期，可能很短暫，也可能要經歷十幾年，企業一般都會選擇出老大。哪怕是合夥企業，哪怕公司開始的時候是多個幫派、多個領導核心的，但陸陸續續地都會逐漸篩選出一個人，其他的人要麼出局，要麼就是主動將聚光燈照在老大的身上，而將自己本分地居於老二、老三的位置。老大之所以成為老大，除了必要的權術之外，更重要的，是在市場拚殺時所創造出來的業績，令人信服。

　　老大有了令人信服的業績，老大就容易變成神。下屬在很多決策上面會對老大形成依賴，處處都請示匯報。我曾經與不少老大共同旅行。有的老大手機一關，可以專心景色，公司的大事還一件都不失控。也就是說，他們進入到了這樣的境界：需要的時候可以隨時找到下屬，但絕不會被下屬牽著鼻子走。相反，另外一些老大則是與公司聯絡不斷：電話不斷，短信不斷，成為旅行中的“短信作家”，彷彿公司一旦離開了他們，一刻鐘都活不下去。而我常常覺得這種老大，屬於管理強迫症，風格不改，企業很難做大。尤其是一部分特別欣賞自己這種忙碌狀態的老大，更讓我擔憂。老大變成神之後的第二個麻煩，是自己騙自己。有時，老大變成神，是為了唬人的，但一些失敗的例子告訴我。唬人其實也需要大智慧。在不少情況下，老大唬人的事情做多了，最後也會順便把自己唬了，以為自己真是神了。這是老大倒霉的開始。

　　聰明的老大不會這樣，他們會有效地經營自己，不斷放大自己對於大局面的駕馭力，與企業共同成長。一般來說，老大越成功，企業的地盤就會越大，老大的上述兩種能力就會不斷被稀釋，為了防止自己的能力與企業的經營需要不相匹配，聰明的老大開始學習放棄，學習授權，不必要的事情要交給下屬去辦，自己只管當下對企業最重要的事情，而且不是被動地去管，去救火，而是主動地管，有個提前量，對事情有超前的考慮和駕馭能力。

　　不過，無論老大多麼懂得經營自己，老大多麼不易犯錯誤，一個人的帝國終究有一天要崩塌。這就是老大也要面對其他因素的強烈限制。打掉個人帝國的因素可能有兩種：產權分化和自然規律。所謂產權分化是指，企業在發展的過程中總是會引進新的股東，引入新的利益主體，引入新的管理勢力。這都有助於打破老大的“一個人帝國”。因為利益多元化一定會帶來內部控制的多元化。不過，產權因素只是有可能，但不一定會必然幹掉老大，老大可以通過建立複雜的持股結構來減少其他利益主體的影響程度，這一點，我們以後有機會再討論。

　　1972年，Greiner曾經建立過一個關於“企業成長與演化”的五階段模型，來講企業組織變化與成長之間的關係。其實，老大與企業成長之間也有類似的邏輯關係，內容不一樣，但邏輯是相似的。老大總會在這些不同的階段有過不去的“坎”，這時，老大的帝國就會被打破。即使老大的本領很強，他可以平安渡過幾乎所有的關口，但自然規律這一關沒人抗拒得了。這時，老大的帝國也一定會“城頭變換大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