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5時 - 13.07.2017 - LXB 紀念日

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在中國近9年長期暴政的折磨下患上終末期肝癌，最終引致多個器官衰竭，昨日不幸逝世，終年61歲。諾貝爾和平獎的空凳，將永遠留空。劉不僅成為永遠無法領獎的諾貝爾和平獎得主，也是納粹時期後首位在囚禁中身亡的和平獎得主。瀋陽司法部昨晚發佈公告，指劉因「多臟器功能衰竭，經搶救無效死亡」。劉已「解脫」，但其妻子和家人至今和外界失聯，音訊全無。記者：黎仕南

瀋陽司法部在昨晚約9時25分證實劉曉波死訊：「劉曉波於2009年12月23日因犯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被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1年，剝奪政治權利2年。服刑期間，因患肝癌，被保外就醫。中國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邀請國內知名腫瘤專家多次診治，並邀請美、德權威肝癌治療專家參加會診。經多方救治，劉曉波病情持續惡化，7月10日進入搶救和重症監護狀態。7月13日，因多臟器功能衰竭，經搶救無效死亡。」醫院則在晚間10時才公告，劉在5月31日發現於肝臟有可疑腫物，6月7日確診末期癌症，並全身轉移，最終多臟器功能衰竭死亡。院方更在昨深夜召開記者會，表示劉是在昨午5點35分離世。

劉曉波1955-2017

家屬失聯　傳遺體火化後海葬
醫院昨晚表示，劉曉波走得很安詳，沒有痛苦；又指劉霞、劉曉波哥哥劉曉光及弟弟劉曉暄及「一切能叫的家屬」，都已陪伴在側，並引述劉的遺言是「要劉霞好好生活」。劉離世後，院方為他整理儀容，之後通知殯儀館，院方估計劉的遺體可能在瀋陽的殯儀館。現時劉的家人和外界失聯，有傳遺體會火化後海葬。

事實上昨天劉曉波生前留醫的瀋陽中國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一反常態，罕見沒有公佈劉的病情，與此同時，醫院附近全日都有大批保安及便衣警員駐守，多部警車在現場戒備，有記者更在附近被警方問話及跟蹤，氣氛極為凝重。

昨晚7時許，網上率先傳出劉的死訊，維權人士「北風」溫雲超在昨晚7時41分表示：「有消息指劉曉波已在昨天下午6時40分去世，但需要進一步核實。」在現場目擊者表示，該院在昨晚7時前後有很多不尋常的行徑。在警車護衞及開路之下，有一部車頭寫着「瀋陽殯儀」的車輛，離開醫院範圍後，不知去向。

諾貝爾委員會：中國要負責任
劉曉波病逝，最終無法實現其生前死在國外、換取妻子自由的願望，結果一石激起千重浪，全球不滿中國苛待劉曉波。在劉曉波離世前的最後一個早上，據悉劉霞仍希望爭取最後一刻，希望中國批准丈夫到外國就醫，但當局仍然不肯放人，劉曉波最終在沒有自由的病房裏鬱鬱而終。

院方昨晚為此辯護，指為劉曉波檢查期間，劉腹水量大，隨時需要做手術，不適合出國治療。

諾貝爾和平獎在歷史上只有兩人在獄中取得，分別是1935年的納粹德國記者奧西茨基及2010年的劉曉波。在中國暴政下，劉變成納粹德國後第一位在囚中死亡的和平獎得主。諾貝爾委員會安德森炮轟中國：「中國要為劉曉波英年早逝負上最大負任」，直斥中國在劉臨終前仍然嚴加看守，根本沒有提供適切的治療場所。

「即使我被碾成粉末，我也會化作灰燼擁抱你！」劉曉波去世了，最放不下的是劉霞。昨日醫院轉達劉曉波唯一的遺言，是叫妻子劉霞好好生活。她如何能好好活？這個文弱女子自從丈夫獲獎就沒好過，長達近7年的軟禁，直到昨日仍無自由。「請你們關注劉霞！」昨日內地的朋友們除了哀悼劉曉波，更加迫切的是未亡人劉霞的處境。廖奕武告訴《蘋果》：「因為這是劉曉波的願望，用最後的生命把劉霞送出國。」
記者：楊倩

■劉霞自從丈夫劉曉波獲諾貝爾和平獎後，就開始被中共軟禁，至今已長達近7年。

劉曉波病危的一個多月，是夫婦兩人分隔近9年來有過最近的距離，然後就是死別。以往每月一次探監是劉霞幾乎唯一的盼望。然而當局不准她跟丈夫說外面的情況，否則隨時中止她探監。直到今年4月，經過批准，劉霞才告知丈夫弟弟被屈判刑11年、去年和今年父母先後去世，自己嚴重抑鬱。劉曉波很震驚，一直不願離開中國的他，答應會帶劉霞和弟弟劉暉一起離開中國，投奔自由。不料個多月後即診斷出癌症末期。

德準備為劉霞辦簽證
「曉波是活不成，這個大家都知道，但他的願望是送劉霞到德國」。流亡德國的劉曉波夫婦友人廖奕武說：「昨天德國使館要去了劉曉波夫婦和劉霞弟弟劉暉三個人的照片，用來辦簽證用，我們昨天還認為，最遲今天就飛了，德國這邊把準備做好，一旦中方鬆口馬上就……」從中協調的居德媒體人蘇雨桐對《蘋果》說：「當局以劉曉波是罪犯之名反對國際干預，但劉霞沒有任何罪名，她有權利選擇到她想去的國家！」

「現在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聯繫上劉霞。我認為她和曉波的其他家人都已經完全被當局控制，我非常擔心他們的處境。非常擔心」。夫婦的朋友蔣亶文昨說。北京學者張耀杰微信寫道：「作為博士的同案之人，我只有一點點心願：放過霞女士，好不好呢？」

胡佳：境況岌岌可危
劉曉波獲諾貝爾和平獎後，劉霞就開始被嚴密軟禁。其間她曾嘗試向外發聲求救，卻遭當局報復，以詐騙罪拘捕她的弟弟劉暉並重判11年，要她收聲以換取弟弟保釋，這一切使她患上抑鬱症、心臟病、嚴重失眠。劉霞2013年曾寫公開信給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質疑當局對弟弟判刑完全不公，她寫道：「可能在這個國家，我作為劉曉波的妻子就是一種『罪』吧」。她原本是一個詩人、畫家，與世無爭，只想生活在藝術的世界裏，只想躺在愛人的胸膛和臂膀。

「現在甚麽都沒有了，每天還要面對便衣，她怎麽能承受呢」。胡佳認為當局不會輕易放過劉霞，「這樣一個知情者，怎能讓她通暢的和世界表達呢？所以她的境況是岌岌可危的」。

胡佳說朋友們會竭盡全力讓劉霞去海外，沒有警察、威嚇、壓力的世界，才有可能慢慢醫治她的創傷，「全世界應該像這兩周以來關注劉曉波一樣關注劉霞的命運，幫曉波完成對劉霞愛的救贖」。

「我不得不把一切交給你，如同信徒把靈魂交給上帝；如果你心中的十字架已經豎起，我會用血染紅它，毫不猶豫。」
1996年12月13日把一切交給你──給霞妹

生，失去自由；死，也沒有自由的劉曉波昨晚終於走了！總部設在美國的明鏡新聞網昨指出，中共當局如此虐待劉，至死也不放他出國，背後隱藏着多重考慮，包括防止他曝光獄中內幕、免西方借劉炒作及防止劉霞出國後成為另一面抗共旗幟等。習近平在全人類面前對奄奄一息的劉曉波「耍威風」，但卻被永遠釘在歷史恥辱柱上。

出國勢掀海外民運新浪潮
分析指出，當局不讓劉曉波出國治療至少有3個考慮。第一，劉若出國可能曝光他在獄中的遭遇；劉在獄中近9年，官方表示有為他定期檢查身體，但卻突然宣告他患肝癌末期，入院個多月即告身亡，其中或隱埋陰謀，劉心知肚明，出去定會曝光；第二是劉出國勢掀海外民運新浪潮，讓他死在國內，西方最多吵嚷幾天，只要控制好國內輿論，西方輿論無傷大雅；第三，劉曉波臨終要求出國，與其說是為自己，真正目的卻是要為妻子劉霞獲得自由，劉死後，劉霞在國外必將成為與中共對抗的另一面旗幟，而且會曝光她被軟禁多年的內幕與真相；勢令中共當局在國際輿論處更不利地步。

分析指，劉曉波傳出肝癌末期送院消息，正值習近平要來香港慶賀回歸20周年前夕，當局對外噤聲是為免搶習來港的風頭；但習回京後及出訪歐洲出席G20依然不放人，則反映習及中共專制獨裁政權的自負和傲慢，自恃經濟強大而漠視國際輿論。當局以為劉死在國內就可一了百了，殊不知劉曉波的靈魂在內地築起了一座無形的神壇，鼓舞越來越多人挺身而出，與專制獨裁政權抗爭。

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自從上月底在遼寧瀋陽入院後，中共一直戒備森嚴，而在他離世前夕，昨天中午開始，醫院內外更風聲鶴唳，到處皆有大批便衣監視，即使遠至醫院外的賓館，只要有人從背囊取出專業相機，便衣就立即上前包圍盤問，無人能越過「警界線」。

昨天多次傳出劉曉波病情告急，在中午開始，劉曉波留醫的中國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內外氣氛緊張。醫院外圍有大批疑似便衣公安及國保聚集監視，他們自備摺凳坐在醫院外的行人路，不斷打量過路行人，如覺得可疑，他們即時一擁而上包圍對方。

在醫院對面一間賓館門外，就有疑似女記者從背囊取出專業相機，未及使用已被數名疑似國保衝上盤問，其間有人手持對講機，疑似報告上級或要求增援，場面緊張。

■通往23樓腫瘤內科病房的每個通道均有人把守，除家屬和醫護人員外，一概不能進入。

酒店拒絕記者入住
而醫院對面的一間酒店，為各地記者住宿地點，甫入門就看見大批國保人員在大堂閒坐。附近酒店及賓館，昨天更突然拒絕中外記者入住。

此外，醫院門口長期停泊公安車及保安車，有相信是較高級的國保手持對講機，看着紙張研究內容，相信是不斷調動國保位置。

■醫院外圍有大批疑似便衣公安聚集監視。

記者入內儼如「過五關，斬六將」，坐的士進入醫院時，在門外已經遭到兩名警案阻止：「這裏現在不能下車，到前面去」，進入醫院大堂後，至少被數十名便衣盯上，目光如機關槍般掃來，寸步不離，而通往劉曉波留醫的23樓腫瘤內科病房，不論是升降機和樓梯通道都有人把守，除家屬和醫護人員外，一概不能進入該樓層。直至晚上，反常地，醫院四野無人，氣氛轉趨平靜，其後突然有大量警車進出，不久傳出劉的死訊。

■瀋陽中國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腫瘤內科主任劉雲鵬公佈劉曉波死訊。有線新聞截圖

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逝世，人權組織「國際特赦」秘書長謝蒂說：「今天，我們為失去了一位人權巨人而哀傷。」

謝蒂形容劉曉波是一個極具才智、原則、理解力，更是博愛的人，「數十年來，他不懈地推動中國的人權和基本自由，其間面對中國政府最無情及往往粗暴的反對。他們一次又一次嘗試要將他禁聲，卻一次又一次失敗」。

他指，「現在即使劉曉波已離開，他所代表的一切仍在。我們對他最大的致敬，是要繼續爭取中國人權，並確認他留下的強力遺產。因為劉曉波，中國和全球數以百萬計人受到啟發，站起來爭取自由和公義」。

■德國總理默克爾為劉曉波逝世致哀。

默克爾讚劉是英勇戰士
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侯賽因對劉曉波的死「深感哀傷」，指中國和全世界的人權運動從此失去了一位「原則捍衞者」。他讚揚劉曉波「為了和平、持續不斷地捍衞和促進人權，奉獻一生，並因為堅持其信念要入獄」。他促請中國當局讓劉曉波的妻子劉霞出國。

挪威諾貝爾委員會主席賴斯安德森發聲明，劉曉波「將永遠會是所有追求和平、民主和更好世界的強力象徵」。他指，劉曉波「沒有犯下任何罪行，只是履行他的公民權利。他的審訊和監禁都是不公義的」，「對於劉曉波在病危前未能被移送到可讓他接受足夠治療的醫院，深感不安。中國政府要為他的早死負重大責任」。他又批評國際社會對劉曉波的病情反應遲疑。

曾兩度要求中國容許劉出國治病的德國，德國總理默克爾為劉曉波逝世致哀，形容他是民權和言論自由的「英勇戰士」。台灣總統蔡英文希望，隨着劉曉波逝世，中國能展示自信、推動政治改革。法國就對劉曉波逝世表示哀傷。

美國國務卿蒂勒森讚揚劉曉波，為了追求公義和自由獻出生命，他呼籲中國政府容許劉霞出國。新華社亦有報道劉曉波逝世的消息。
路透社/美聯社

劉曉波病況一直牽動港人的心，至他的死訊昨晚傳出，本來在中聯辦門外舉行的馬拉松式接力靜坐，隨即改為追思會，數以百計公眾不辭深宵前赴現場悼念。警方一度築起封鎖線，阻撓市民前往中聯辦。支聯會秘書李卓人指，雖然劉曉波逝世，但其家屬仍被中共監控，呼籲外界仍要繼續關注劉霞等人的情況。
記者：于健民　袁楚雙

支聯會昨連續第4天在中聯辦靜坐，副主席蔡耀昌及曾參與雨傘運動的市民都有出席，約有30人。昨晚9時許，李卓人向現場靜坐市民宣佈劉曉波逝世消息，現場一片寂靜。李表示，雖然劉已離世，但其家屬至今未有任何與外界接觸的機會，「家屬仍然係冇自由！」

■劉曉波死訊昨晚傳出後，大批市民到中聯辦外獻花及簽悼念冊。何柏佳攝

「劉曉波冇白白犧牲」
支聯會向劉的家人致以慰問，並強烈譴責中共不尊重劉曉波希望出國治病的意願，至死不讓他自由發聲，要求立即還劉霞及其家人自由，支聯會讚揚劉曉波錚錚風骨，堅持把牢底坐穿也要捍衞人民表達自由的權利。但令人憤怒的是中共一直嚴密監控劉曉波及其家人，禁止親友自由探望，單方面發佈劉曉波病情，砌詞指劉曉波不適宜出國治病。

支聯會隨後在靜坐現場佈置追思會，掛上哀悼劉曉波的橫額。出席的市民梁先生對劉曉波逝世感到惋惜，「一個垂死嘅病人，你（中共）都可以將佢擺出嚟（擺上枱），點解生命中最後小小嘅自由空間都唔放過佢？」他續指，感受到劉曉波為中國的民主前路打開了新一頁，希望後世人會學習他爭取中國民主自由，「劉曉波先生係冇白白犧牲」。

追思會晚上陸續有人加入，至今凌晨零時已有逾200人前往。家住新界東的黎小姐對劉曉波逝世感震驚及惋惜。她說，不明白為何一個月以來，劉由多位專家醫治，病情仍持續惡化，相信仍有很多疑團未解開。她又擔心有心臟問題及患抑鬱症的劉霞會抵受不住傷痛而自殺，「只能希望佢節哀順變」。


支聯會明發起燭光遊行
昨晚10時半左右，警方突然封鎖通往集會現場的入口，有人鼓譟「點解唔畀人入嚟」，估計最少有數十人被警方阻止進入追思會現場。幾經交涉下警方分批放行市民。

民主黨對劉曉波離世感到悲傷，同時對中央政府的麻木不仁以致延誤救治表示憤怒，批評中央政府容不下理性和平的聲音，促請中央必須撤銷對劉霞及其他維權人士的監視，讓他們可以自由議政、選擇生活方式和地點。

公民黨亦發表聲明，對劉曉波病逝深表哀傷。公民黨批評中央政府長時間刻意隱瞞及單方面發佈劉的病情，延誤治療，等同蓄意謀殺。劉曉波一再表明想到外國治療，國內外亦紛紛呼籲中央政府基於醫學和人道理由順應劉的意願，但中央拒絕。公民黨表示，對中央這種麻木不仁、殘忍無情的表現感到極其憤慨。

支聯會今日起至周日將於中聯辦正門前設祭壇，供公眾獻花悼念，明日另有悼念劉曉波燭光遊行，公眾所簽的悼念冊將轉交劉霞。

「保衞香港的自由制度，不僅是港人的、也是大陸人的神聖責任；推動大陸的政治改革，不僅是大陸人的、也是港人的神聖責任。」
2005年12月4日有感於港人爭取雙普選12.4大遊行

多日來仍徘徊在生死邊緣劉曉波終於走了！劉離世前，來自世界各地的聲援不斷。60名來自捷克的《七七憲章》簽署者向劉發聯署公開信力撐，信中指：「我們支持你努力主張堅持在貴國的人權……認為當局的迫害對你不公平。」著名維權藝術家艾未未則表示，若西方國家不就人權問題向中國施壓，會變成打壓人權的幫兇。

■有出席追思會的市民忍不住痛哭。

指當局迫害對劉不公
60名來自捷克的《七七憲章》簽署者昨向劉曉波發公開信，信中指：「我們從捷克共和國送你親切的問候！我們支持你努力主張堅持在貴國的人權。尊重和欽佩地看你的活動，認為當局的迫害對你不公平。」劉的好友、流亡德國的作家廖亦武得悉後非常感動，更表示曾痛哭失聲。今次來自捷克的公開信由當地傳媒人Milan Opavsky發放，他表示信件由仍在世的《七七憲章》簽署人在前天所寫，希望表達對劉表示支持，凝聚團結力量。

路透社引述白宮官員透露，特朗普在於本月2日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通電話時，曾提及劉曉波，美國國家安全顧問麥克馬斯特亦在上周G20

劉曉波昨日病逝，醫生團體「杏林覺醒」成員、心臟科專科醫生黃任匡（圖）說，劉曉波臨終仍「被接受」徒添痛苦的治療，例如血液透析、企圖為劉插喉，統統是不符倫理的醫療決定，更過份的是將責任推到家人身上，搪塞成「病人家屬拒絕插喉」。黃直斥：「不論從公義角度定醫學倫理角度，成件事都係太過份，任何一個有良知嘅人，都唔可以接受。」

杏林覺醒昨早發表《尊重自主．停止傷害》聲明，要求中共讓劉曉波及親屬享有治療方向、程序的自由決定權，包括尊重其出國就醫意向。聲明又促請內地醫護人員恪守「毋傷害原則」，如內地官方公佈的劉曉波病情屬實，即劉的病情已達末期、不能逆轉，醫療團隊應當提供紓緩治療，同時盡量避免對末期病者弊多於利的治療，包括血液透析及插喉呼吸。


斥嗜血政權殘酷對待人民
可惜，劉曉波至死未獲自由。黃任匡昨晚知悉劉曉波死訊後表示心情悲痛，作為醫生，痛心劉生而為人的基本權利被中共粗暴剝削，「（劉）連想喺邊度死，生命最後一段路想點樣行」也無法自主，正因事件並非只關乎政治，而是生命與人權，故劉的病情牽動全球，不止於香港及華人社會。

黃任匡譴責中共在劉曉波臨終前，一直拒絕尊重其基本人權，「佢已經係垂危嘅病人、即將離開，係咪仲要做一啲徒添佢痛苦嘅『治療』呢？」他形容事件必將寫進歷史，大家會記得中國土地上曾有一個嗜血政權，如此殘酷對待自己的人民。杏林覺醒亦要求中共立即釋放被軟禁的劉霞。
■記者周婷

25名民主派議員昨日在立法會舉行會期最後一次會議後，留在議事廳內舉行聲援劉曉波及為其太太劉霞爭取自由行動。他們在議事廳內默站，並讀出劉曉波起草的《零八憲章》內容。民主派議員狠批中國政府不讓劉曉波到外國接受治療，做法毫不人道，「中國政府嘅不仁，舉世目睹，人神共憤」。

■25名民主派議員昨在會議後默站聲援劉曉波夫婦，建制派全數離場。

讀出《零八憲章》
立法會主席梁君彥和內會主席李慧琼先後封殺民主派議員提出，要求討論劉曉波事件休會辯論，民主派昨晚在主席梁君彥宣佈休會後，繼續留在議事廳，自行發起聲援劉曉波及其太太劉霞的行動，當時北京官方仍未公佈劉的死訊，而建制派議員全數離開會議廳。民主派議員在議事廳內站立，讀出聲援劉曉波的聲明後，先默站一分鐘，再逐一讀出由劉曉波起草、並因此被中共判處入獄11年的《零八憲章》內容。

公民黨議員陳淑莊代表民主派讀出行動聲明，指由於休會辯論不獲立會主席批准，所以民主派以此方式聲援劉曉波及其妻子劉霞，稱劉曉波走到人生盡頭，仍未能重獲自由，「是他的錯，錯在愛這個國家，他愛國家，但國家愛他嗎？」中國政府要劉曉波死在中國，「中國政府的不仁，舉世目睹，人神共憤」，她又批評新任特首林鄭月娥說相信中國政府會合法和有同情心地處理劉曉波事件，對此感到極度失望。民主派在聲明中又提到，劉霞在劉曉波在囚期間被軟禁，患上抑鬱症和心臟病，痛苦不下於劉曉波，呼籲全球各方人士譴責中國政府不仁同時，要繼續為劉霞爭取自由。

熱血公民議員鄭松泰昨亦破天荒參與民主派聲援劉曉波行動，會後指參與行動是因為劉曉波主張修憲的主張與熱血公民一致，批評中共今次做法違反人權自由的基本價值，「作為一個文明嘅人，係冇任何空間去停止支持佢（劉曉波）」。
■記者林俊謙

總部位於紐約的國際人權組織「人權觀察」發表題為〈中國：民主鬥士劉曉波於拘禁中過世─諾獎得主理念長存，死亡凸顯北京殘暴〉的聲明，譴責中國政府殘暴對待和平宣導民主人權人士。

■市民手持標語批評中共謀殺異己。

稱劉民主理念長存
人權觀察中國部主管Sophie Richardson指，即使劉曉波顯然已來日無多，中國政府仍繼續控制並孤立他和其家屬，拒絕讓他自由選擇醫療方式。中國政府的傲慢、殘忍和冷酷令人齒寒，但劉曉波為中國人權與民主奮鬥的理念必將長存。人權觀察曾在2010年向劉曉波頒贈愛麗森‧黛絲‧弗基斯非凡運動獎，表揚他在中國無畏地獻身於爭取言論與集會自由。

他續說：「世界各國都不該坐視劉曉波白白犧牲，必須對北京虐待如此重要的人權鬥士發出責難之聲，為劉霞的自由大聲疾呼，並應要求釋放全中國遭不當關押人士。各國政府應向北京送出明確資訊：縱然壯志未酬，劉曉波以自己生命澆灌的理念終將在他身後開花結果。」

七年前的挪威初冬，外面下着細雪，
奧斯陸市政廳內，
就像今天一樣，很多人潸然淚下。

■劉曉波未能親到現場領獎，諾貝爾委員會主席亞格蘭將和平獎的獎牌和獎狀放在一張空凳上紀念他。美聯社

我不是第一次採訪諾貝爾獎頒獎禮。之前一年，報社派我到瑞典報道高錕領物理學獎，但兩次氣氛截然不同。高錕得獎，官方民間一片喜氣洋洋；得獎人雖患認知障礙，但在摯愛家人簇擁照顧下，笑意盈盈的在斯德哥爾摩享受人生最大的榮耀。劉曉波則由獲提名開始，中共已無所不用其極，設法阻撓諾委會的決定；頒獎禮臨近，劉曉波身在囚房，劉霞與外界失去聯絡，中共不斷向挪威政府施壓，又極力阻止內地和其他國家的人出席典禮。

到奧斯陸之前我取道布拉格，訪問有份提名劉曉波的捷克前總統哈維爾。哈維爾說，劉曉波倡議的《零八憲章》跟他們早年提出的《七七憲章》，最大分別是他們當年面對的東歐共產陣營正步向衰敗，捷克共產政權早外強中乾，中共卻是大國崛起；而他認為，這正是把和平獎頒給劉曉波的意義所在。「正因為我們處於經濟利益至上的世道，中國又是快速發展的全球第二大經濟強國，很多人為免利益受損，為免冒險得罪掌權者，寧願緘默，或者不敢說真話。但諾貝爾委員會作了一個很正確的決定，沒有因為這些而畏首畏尾。」那個冬日，哈維爾這番話的力量，我記憶如新，於今尤烈。

致敬空凳　對照極權荒謬
比小說更荒誕的打壓，結果反而成就了110年來最動人的諾貝爾和平獎典禮。2010年12月10日，奧斯陸市政廳莊嚴的台上，一張無人的椅子，對照出的是極權的荒謬。沒有領獎人的頒獎禮上，大家起立，向一張空凳鼓掌致敬。13億中國人無法自由地分享台上的榮譽，但這一幕，成為21世紀人類期盼自由最有力的象徵。我甚至認為，若要選兩個影像去代表中國人爭取民主的歷程，除了一九八九年王維林隻身擋坦克的畫面，就是這張空凳。

我在禮堂的二樓俯望典禮的進行。當諾委會主席亞格蘭說：「（劉曉波）他的所做所為無錯、無罪，因此他必須獲得釋放！」台下的人霍然起立、鼓掌，當中有八九年跟劉曉波一同在天安門廣場上的民運人士，也包括40多個無視中共壓力的國家代表。當挪威女演員朗讀劉曉波的《我沒有敵人──我的最後陳述》，很多人低頭。文章的謙卑與慈悲，以及劉曉波對劉霞的愛，令他們落淚。

獎狀待領　未睹雨後陽光
沒有領獎人打開的和平獎狀，是一幅水彩畫，題為《雨後》，描繪的是雨後水中的倒影和漣漪。七年過去了，獎狀仍無法送到得主手上，劉曉波仍無法一睹雨後的陽光。但由始至終，他沒有放棄他畢生的追求與堅持。哈維爾深信，世上有些價值和原則，無法妥協；有些不義和罪惡，不能姑息。堅持真誠磊落生活的捷克人，一早用無權者的權力，戰勝靠謊言統治的國家機器。劉曉波沒有哈維爾幸運，至死沒有獲得自由，也沒有機會看見國家成為「一片可以自由表達的土地……從此之後不再有人因言獲罪」。但他是幸福的，因為在最後的日子，他抱着劉霞的肩膀，相擁對望，一如既往。
■記者陳沛敏

2010年10月8日，諾貝爾評審委員會主席亞格蘭宣佈，以「在中國為基本人權持久而非暴力的奮鬥」為由，把該年度和平獎頒予劉曉波。此舉令中共暴跳如雷，形容頒獎給劉「是對和平獎的褻瀆」，將怒火向諾貝爾獎所在國挪威發洩外，並進行網絡大封鎖，對支持劉的內地民運、異見人士等採取反制措施，他們不是被拘捕，就是被軟禁、失蹤。

■無法送到劉曉波手上的獎狀，是幅題為《雨後》的水彩畫。

「劉曉波」「和平獎」變敏感詞
諾貝爾和平獎宣佈當天，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馬朝旭直斥劉曉波是中國司法機關制裁的罪犯，形容頒獎給他，「違背了和平獎的宗旨，是對和平獎的褻瀆」。同月10日，新華社發表《俄媒稱諾貝爾和平獎淪為西方政治工具》公開批判劉。其後各大新聞網站均頭版高調轉載《人民網：從達賴到劉曉波獲和平獎說明了甚麼》、《新華網：挪威學者批評諾貝爾委員會居心不良》等文章，批評諾貝爾和平獎。
中方甚至設法阻止國民得知劉曉波得獎的訊息。劉獲獎當天，中共嚴格審查各大網站，「劉曉波」及「諾貝爾和平獎」變成敏感詞，在「百度」搜索會顯示「可能不符合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未予顯示」。連在中國轉播的外國電視台亦不放過，如日本NHK新聞報道諾貝爾和平獎時，畫面被粗暴中斷；美國CNN直播諾貝爾獎，在即將宣佈和平獎得主時，訊號亦被中斷近5分鐘。劉曉波獲獎後，其妻劉霞自此遭軟禁在家，家人亦遭打壓。多名人士因為慶祝劉獲獎而遭到拘捕，有人甚至因舉行慶祝宴會而被捕。雲南有工程師郭賢良因為散發劉曉波獲獎傳單，而被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起訴，這是因劉獲獎事件而正式刑事拘留的第一人。北京電影學院教授崔衞平、作家余傑、維權律師滕彪等人都被帶離北京「看管」。

作為首個獲諾貝爾獎的中國人，劉曉波的待遇和2012年10月，獲文學獎的中國作家莫言，有天淵之別。劉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新華網稱：劉曉波發表偏激、狂妄自大的言論，因此成為西方和平演變的先驅，受到諾貝爾委員會的青睞。而對於莫言獲獎，官媒則進行了全方位的報道，高度評價莫言其人和作品。
■記者鄭悅童

■奧斯陸諾貝爾和平獎中心展示劉曉波的照片。

自從劉曉波獲提名角逐諾貝爾和平獎，中共多次向挪威政府及諾貝爾委員會施壓，但諾貝爾委員會堅持把諾貝爾和平獎頒給劉曉波，觸怒中共針對挪威政府，兩國從此交惡6年，到去年底才宣佈關係回復正常。

2010年初，劉曉波獲提名角逐諾貝爾和平獎的消息一出，北京當局出橫手欲加阻攔，外交部發言人馬朝旭抨擊：「諾貝爾委員會如果頒獎給這種人，將是嚴重的錯誤」，其後更頻頻出招提出抗議，但諾貝爾委員會表明：「我們是個獨立的委員會，我們不會照任何人的話辦事。」

■劉曉波1989年到訪奧斯陸大學。

指頒獎是「鼓勵犯罪」
諾貝爾委員會在10月8日宣佈劉曉波獲諾貝爾和平獎，中方即時傳召挪威駐中國大使表示抗議，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馬朝旭再在記者會上指諾貝爾讓劉獲獎是「鼓勵犯罪」，侵犯中國司法主權，損害中挪關係並不出奇。

諾貝爾和平獎頒給劉曉波後，中國政府要求挪威政府道歉不果，中挪關係惡化，當時兩國雖未斷絕外交關係，但雙邊貿易談判及漁業合作談判等活動停頓，政治會面亦全部取消。直至2013年9月，挪威保守派政府當選，表明改善與中方關係，並於翌年高調歸還圓明園文物。終於去年12月，兩國政府宣佈關係回復正常，並在一則聯合聲明中表示經過多次細緻對話，「雙方在過去幾年達到了一定程度的信任，可以恢復正常關係」，隻字不提劉曉波及人權。中國外交部長王毅其後指挪威「深刻反思損害雙方互信的原因」，兩國才恢復互信，而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回答記者提問時，把劉曉波獲獎稱為「諾貝爾和平獎事件」，指中挪關係因此「嚴重受損」。
■記者鄭悅童

■劉曉波的民主精神感動全球，頒獎當日，不少支持者在他的投影肖像前集會。路透社

劉曉波在2010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近150萬美元（約1,170萬港元）的獎金，但據悉在北京打壓下，至今劉的家人仍未領取獎金和獎狀。當年有媒體引述劉的弟弟劉曉暄指，無論誰人代為領取，「劉曉波已經交代過，和平獎的獎金一定要公用，不能私用」。而劉曉波也曾表示，會將諾貝爾和平獎的獎金轉贈給「天安門母親」。

自從劉曉波被證實患肝癌末期、病重的消息傳出後，天安門母親一方面向國家主席習近平發公開信，請求習乃念同胞之情，盡力營救劉曉波的生命，以及從人道主義出發，批准劉曉波由其夫人劉霞陪同，盡早到國外接受最好的治療。

■劉曉波的著作《未來的自由中國在民間》呼籲以非暴力方式，漸進地擴張具中國特色的灰色自由空間。

「獎金一定要公用」
另一方面，天安門母親在6月29日發出的另一封聲明稱，劉曉波獲得的諾貝爾和平獎獎金，應留給他自己用作醫病。天安門母親在聲明中還稱，劉曉波曾多次為「天安門母親」募捐，「當年劉曉波先生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時曾表示該筆獎金欲轉贈給我們，我們感謝他的盛意。劉曉波先生如獲當局批准去國外就醫，我們認為，現今他重病在身這筆獎金應該歸他，由他治病所用」。

劉曉波在2010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後，因他正被中共囚禁，其妻劉霞也被軟禁，諾獎委員會只好暫時保管和平獎的獎牌、獎金和證書。這是諾貝爾和平獎設立110年以來，首次得獎者沒法到場，又沒有代表領獎。
■記者蕭　宇

■2006年12月，劉曉波夫婦為丁子霖（右二）賀壽。

劉曉波從一個大學普通講師、文學評論家，在六四腥風血雨中涅槃，並因中共的反覆錘打折磨，最終成為享譽世界的政治異見人士、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再次證實獨裁專制不但無法掐死人們對民主自由的嚮往，相反可能催生更強大的抗爭力量，成為埋葬獨裁專制的掘墓人。劉曉波雖死，但換來對中國民主潮流的推動，將無可估量。
記者：陳永階

■1989年，劉曉波（左二）投身學運，與周舵（左一）、侯德健（右二）和高新（右一）被稱為「天安門四君子」。

在1989年4月，彪炳史冊的北京天安門民主運動開始不久，正在美國任訪問學者的劉曉波毅然提前回國投身其中，參與廣場宣傳、撰稿、演講、募捐等，成為學運堅定支持者和參與者。甚至在軍隊開槍鎮壓前夕，還與周舵、高新和歌手侯德健絕食聲援，於6月4日清晨與包圍廣場的戒嚴部隊談判，說服數千學生安全撤離，避免更大流血慘案，是六四「天安門廣場四君子」之一。

大學講師變階下囚
六四改變了劉曉波人生。作為北京師範大學講師，此前他活躍於講台，雖頗受學生歡迎，小有名氣，但限於文化界。六四屠城後，他被以「反革命宣傳煽動罪」首次入獄。

出獄後他失去公職，成為自由撰稿人。他的寫作也轉向抨擊時政、關注民間維權、呼籲為六四平反和要求中共民主憲政改革。1995年初，他因起草並與眾異見人士聯署致全國人大《反腐敗建議書》，以及《「六四」六周年呼籲書》，被當局「監視居住」關押在京郊至次年2月。

當局打壓讓劉曉波越加勇敢。1996年劉與其他異見人士商定，在國民黨和共產黨簽署和平協議《雙十協定》51周年之際，發表《雙十宣言》，論及兩岸統一、西藏等問題，但宣言未發，劉曉波即被當局拘捕，後以「擾亂社會秩序」處勞動教養3年。這是劉曉波第二次坐牢。

兩次坐監未能磨滅劉曉波的鬥志。此後他更寫作不停，在海外出版多本書，包括《向良心說謊的民族》等，並發表《中共的獨裁愛國主義》、《難道中國人只配接受「黨主民主」》、《通過改變社會來改變政權》、《多面的中共獨裁》、《獨裁崛起對世界民主化的負面效應》等文章，抨擊中共。他並參與創立中國獨立作家筆會（後改名獨立中文筆會），並曾任兩屆會長。

劉曉波的言論再度刺激中共，被視為時任總書記胡錦濤倡導「和諧社會」最大絆腳石。2008年，劉曉波發起並起草旨在宣揚普世價值、呼籲中共言論自由、尊重人權和自由選舉的《零八憲章》，並串連各界人士一同簽署。該憲章於同年12月10日世界人權日、聯合國《世界人權宣言》60周年時發表。

拒留海外避難堅持返國
但就在此前兩天，即2008年12月8日，中共當局提前出手，以「涉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拘捕劉曉波。有消息指，逮捕劉曉波的命令來自中共最高層，是胡錦濤親自批示要「嚴懲《零八憲章》肇事者」。

中共的暴行和愚蠢最終把一個普通的大學講師、文藝批評專業博士，推上了諾貝爾和平獎的聖壇。

其實自六四首次坐監後，劉曉波並非沒有機會出國。1993年他曾應邀出訪澳洲和美國，但他謝絕海外朋友留下避難的建議，又返回中國。2010年在獄中獲諾貝爾和平獎後，傳中共當局有意以「保外就醫」名義把他趕出國，但被劉曉波拒絕。

與劉曉波同譽「天安門四君子」其他三人現已各散東西。高新在六四後流亡美國，現仍活躍於輿論陣地，不時就中國時政發表分析；侯德健原是台灣歌手，六四前憑一曲《龍的傳人》紅遍中國，六四後被中共驅逐出境，但20多年後他又到北京發展，曾任文化部屬下公司高層。周舵至今仍在內地，是當局黑名單中人，受嚴密監控。

「無論古今中外，因言治罪文字獄都是反人道反人權的，有悖於大勢所趨、人心所向的時代潮流。」
2009年12月23日　劉曉波《我的自辯》

早在六四事件前的80年代中期，劉曉波作為一名大學青年講師，在文藝批評上異軍突起，已成為「文壇黑馬」。他支持具叛逆精神的「新潮文學」，主張像五四那樣徹底否定傳統文化，特別是挑戰美學家、思想家李厚澤，更轟動一時。如果說，六四造就了他成為與暴力政權和平抗爭的英雄，那麼，六四前那幾年則奠定了他走上英雄路的基礎。

劉曉波出生於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劉伶先後任教東北師範大學和解放軍大連陸軍學院，享受軍隊少將待遇；母親張素勤則在大學從事行政工作。父親後來續弦。劉曉波共有5兄弟，分別是長兄劉曉光、二哥劉曉暉、大弟劉曉暄和小弟劉曉東。父親年輕時曾被派往蒙古國的大學義教，故劉曉波幼時曾在外蒙古生活多年。

■劉曉波（前排左一）畢業於吉林大學；圖為他大學期間與同學們外遊時合照。

位於長春市的東北師大是劉曉波度過童年和少年的地方，文革時父母被貶下鄉，一家人到內蒙古草原生活。1974年高中畢業後，劉曉波到吉林省農安縣插隊當農民；兩年後招工入長春市建築公司當工人。1977年內地恢復高考，劉考入吉林大學中文系，與父親一樣成為漢語言文學的門生。

大學期間劉曉波與同學組成「赤子心」詩社，本科畢業考入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研究生，處女作是《論藝術直覺》。1984年碩士畢業留系任教。1985年開始嶄露頭角，特別是在中國社科院討論會上怒批所謂「新時期文學」主流，直言「中國知識分子身上的民族惰性比一般大眾更深更厚」、「不打破傳統，不像五四時期那樣徹底否定傳統文化，不擺脫理性化教條化束縛，便擺脫不了危機」，掀起文壇巨浪。

指中國傳統文化後繼無人
劉曉波在文壇最為知名舉止，是挑戰當時中國著名的美學家、思想家李厚澤，其《與李澤厚對話：感性．個人．我的選擇》，提出「對傳統文化我全面否定。我認為中國傳統文化早該後繼無人」驚世駭俗之論，被譽「文壇黑馬」；亦將自己的學術之路，從文學評論發展到思想文化批判層面。1988年劉曉波獲北師大中文系文藝理論博士學位，並應聘為本系講師。

1988年12月，劉曉波應邀赴美國作訪問學者，幾個月後北京發生舉世震驚學生民主運動，1989年4月初，劉毅然中斷在美行程，回國投身天安門民運。劉與第一任妻子陶力育有一子劉陶，兩人六四後離婚，兒子由前妻撫養，目前在美國。陶力的父親陶德臻是已故知名文藝理論家。
■記者陳永階

六四造就了劉曉波獲諾貝爾和平獎，但在六四屠城後不久，官方中央電視台播出一則有關六四報道中，赫然出現劉曉波對着鏡頭坦證，六四清晨戒嚴部隊清場時「天安門廣場沒有死人」，一時間舉世愕然，不少學運同道批他「背叛」。直到多年後，劉撰文說明，並稱不後悔當年自己的所為。

1992年，劉曉波在海外發表《末日倖存者的獨白》，披露這次「背叛」的內幕。他表示，當時官方安排採訪，讓他談談6月4日清晨所目睹和經歷的清場過程。當時他的思想還想堅硬到底，因他非常清楚，當局目的不是為了澄清事實，而是為自己開槍殺人做辯護，「我如果接受採訪，就等於甘願充當官方工具，社會影響肯定極壞。因為當時的全世界都相信戒嚴部隊血洗了天安門廣場。」

基於此，他兩次拒絕提審人員勸說。但對方拿出《人民日報》登載侯德健（天安門四君子之一）關於清場過程的訪問錄，並勸道：「事實永遠是事實，既然你沒看見打死人，沒看到血流成河，為甚麼不敢澄清事實，講真話呢？」他最終接受官媒採訪，並作了「天安門廣場清場時我沒見到打死人」的陳述。

曾在獄中寫《悔罪書》
劉曉波認為，講事實是對歷史對自己負責。「我討厭中國人為樹立道德美名寧願歪曲事實的道德至上主義。同時，天安門廣場沒死人，不能證明北京沒死人，開槍殺人是鐵案，決不因清場沒死人而改變。」劉表示直到今天，他對自己的抉擇非常坦然和滿意，「因為只有在這個抉擇中，我才完全拋開一己的公眾形象，為歷史、為朋友、為自己負責」。劉又坦承，在獄中他曾寫過《悔罪書》。
■記者陳永階

■2008年，劉曉波曾到被譽為中國自由民主思想啟蒙、《走向未來》叢書主編包遵信的墓前祭祀，後者被中共指為民運黑手，六四後被判監。

「我就是要嫁給那個『國家的敵人』！」女孩看來身體羸弱，向國家機器吐露心聲時，展現的倔強卻顯露一種不凡的美。從詩壇文友到選擇與「國家敵人」執手相偕，劉霞的倔強讓她在探監路上行走連年，甚至遭當局監視軟禁而飽受抑鬱折磨。廿多年來共同為中國自由民主拼搏，劉曉波夫婦始終風雨兼程，荊棘路上也不乏蜜糖般的溫存。
記者：曾昭坪

■劉霞與劉曉波在中共打壓下堅持相戀，風雨同路。

劉曉波夫婦好友、異見作家余杰曾經撰文，對夫婦倆的愛情故事娓娓道來。劉霞原本出身北京中共高幹家庭，父親更是財經系統的副部級高官，長期在中國銀行擔任要職，還曾任中央財經大學的黨委書記。劉霞自小個性聰穎，卻天生不愛循規蹈矩，對上學及高考愛理不理。大專畢業後劉父曾安排女兒在金融出版社當編輯，以及在國家稅務局工作。公務員的工作本應是「筍工」，劉霞卻忍受不了工作對她的束縛，終於在1990年代初「裸辭」成為自由人，閒時寫詩、畫畫、攝影等，自得其樂。

六四後重遇失婚詩友
劉霞早於1980年代已經邂逅劉曉波，然而兩人最初見面未有燃起愛火，加上各自都有家室，當年只是共同愛好詩文的普通朋友關係。劉曉波當時作為享負盛名的詩人和作家，經常備受不少漂亮的女孩所愛慕簇擁；只是一場八九學運，劉曉波便從內地文壇上萬人注目的「黑馬」，轉身遭定性為「國家機器的敵人」。失去自由兩年多後他終於獲釋，卻同時迎來遭大學開除教職，以及妻子跟他離婚家庭破碎，可謂走進了人生低谷。

就在這低谷中，劉曉波重遇了回復單身、在人生路上迷途尋覓的劉霞。天時地利人和下，兩人漸行漸近，終於墮入愛河。劉曉波曾言道，自己在受女孩簇擁時，「有一種強烈的慾望，要在千百個女人的身上發掘不同的美」；與劉霞相愛後，他又言道：「如今，我終於在一個女子身上找到了所有的美！」


父母撐與政治犯交往
劉霞的父母對劉曉波率真誠懇的人品很是欣賞，相當支持女兒跟這名政治犯交往，視如己出；更曾開玩笑說，自己女兒沒唸過大學，但女兒一下子就找來一個博士做對象，更是中國最有名的文學博士，多光榮！劉曉波也跟劉霞的弟弟劉暉如同親兄弟，在愛人的家中逢上溫暖。

只是在他們的婚姻路上，還是遇到了黨國這座大山。劉曉波於1995年因有份起草《雙十宣言》遭當局軟禁，翌年被判接受勞改三年，被關押在大連勞教所。初時由於兩人只是情人關係，劉霞被當局阻止探望愛人。他們向有關部門提出結婚申請，在劉霞倔強爭取下，才由一名民政部內的開明人士發函給公安部，再經公安部的一名副部長下發批准他們結婚的紅頭文件後，這對鴛侶才於1996年獲得正式結婚證書；由此劉霞才能每月一次從北京坐火車去大連探望丈夫……她曾寫詩抒發相思之苦：「駛向集中營的那列火車……我卻拉不住你的手……」

■2010年，劉霞手執劉曉波的判決書，與律師尚寶軍（左）商討。路透社

即將死別才獲准相擁
1999年劉曉波獲釋後積極投入筆耕。夜色如水月如鈎，正是夫婦倆工作興起之時——丈夫沏了一壺濃茶，在書房裏打開電腦寫政論，或在電話上跟朋友聊天；妻子在小室內畫畫寫詩讀書，整理自己的攝影作品。2000年前後《劉曉波劉霞詩選》出版，夫婦間的豐富情感從此淋漓盡致地記載在紙頁上。

丈夫病重，廿多年來不離不棄的劉霞也哭崩了，堅持對抗黨國而遭受非人折磨多年，逼得面對生離死別之時，這位瘦得如紙片的丈夫才獲准在醫院裏與愛妻情深相擁——好像應了他在獄中寫給劉霞一封「情書」的句子：「即使我被碾成粉末，我也會用灰燼擁抱你！」

「我們的愛飽含着外在環境所強加的苦澀，
但回味起來依然無窮。」
2009年12月劉曉波庭上的最後陳述

劉曉波身陷囹圄，受盡折磨；劉霞在獄外生活，亦是百般煎熬。她至今已被當局軟禁6年零9個月，其間獨守空幃，父母先後雙亡，胞弟劉暉更被中國判刑11年。經歷種種打擊，更令劉霞面臨崩潰，患上抑鬱症、嚴重失眠及心臟病。在病魔折磨下，當局仍不時用劉暉的保釋、剝削探望劉曉波的權利等，逼她就範。今年4月，兩人摯友廖亦武貼出劉霞的親筆信，信中指「我厭惡我的生活……我渴望逃離」。

自劉霞被軟禁後，她的家門長期有便衣把守，電話全受監控，她只能與少數親友通電話。同時，她擔心引起中國不滿，一直拒絕與朋友見面，獨留家中。2012年，美聯社記者突破監視，潛入劉霞家中與她見面。劉霞當時顫抖和失聲哭泣着表示：「我不能出門，我一直覺得太荒謬」，又明言當局禁止談論自己的處境。在今年2月，她罕有致電給唯色，唯色問她的狀況好不好，劉霞說不好。唯色又指，劉霞的聲音「發抖、飄忽」。

■劉霞長期遭軟禁，2012年胡佳突破封鎖探望，劉霞失聲哭泣。美聯社

睹記者登門失聲哭泣
廖亦武在4月於Twitter貼出聲稱是劉霞於今年4月20日發出的親筆信，信中劉霞指「我厭惡我的生活……我渴望逃離，沒想到劉曉波同意跟我和劉暉一起離開」。
劉霞在軟禁期間接二連三收到噩耗及打擊，病魔亦趁機折磨。她的父母親分別在去年9月及今年4月病逝，更令她崩潰的是弟弟劉暉在2013年被當局以「詐騙」為名，判刑11年。劉霞不禁痛斥「政治報復、非法判決」，直指「我完全絕望了，對這個政府完全沒有一點希望」。之後劉霞託律師發表聲明，指自己暫時放棄丈夫的申訴，隨後劉暉突然獲得保外就醫。

在長期孤獨和壓抑之下，劉霞的身體亦越來越差。她患上嚴重抑鬱症、嚴重失眠及心臟病。初時她不願接受治療，害怕當局給她下藥，亦怕當局以患有精神病為由關押，後來她無奈妥協，上月初她亦因心臟缺血絞痛入院檢查。劉曉波夫婦好友野渡表示，今年2月曾致電給劉霞，指她的聲音「相當無力」。網上亦流傳一份劉霞於4月9日所寫的「治病申請書」，顯示她的抑鬱病情時有發作，她把病情告知丈夫劉曉波後，他非常擔心自己，同意陪她出國，並指「德國政府非常歡迎我們一家去德國」。
■記者黎仕南

「劉曉波」在中國語境裏是不存在的，從八九六四以後，直到死亡；惟有在劉霞的愛裏他才存在。無論是在被監控的家裏、在被判11年的那刻、還是彌留的病房中，兩人含笑對望，用愛撐起對方；而他最終被極權碾成粉末，只能用灰燼擁抱她。

在劉曉波最後一次入獄、成為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前，他是一個普通被訪者，與國內許多異見者般，鍘刀懸在頭上仍堅持說話，記得他的口吃令處理錄音尤其困難。劉曉波死了，和他的朋友、另一八九民運「黑手」陳子明一樣，入獄十幾年、關到患癌、身故，又一個殉道者。當年劉未能在法庭上發表的「最後陳述」裏，對國家的愛和樂觀期待，此刻讀來荒誕，惟有對劉霞的一段話，刻骨銘心。

劉曉波被判入獄11年那天，宣判後夫婦獲准見10分鐘，兩人見面就是笑，他叮囑她在外面「盡可能」開心生活，她叫他在裏面「盡可能」安心生活，她算好了11年後是65歲，「只要他能堅持我也能堅持下去」。諾獎宣佈授予劉曉波當天，劉霞在電話裏說警察就在身邊要帶她走，但一說到可能去監獄見丈夫，聲音又突變得喜悅。誰想到接下來是無止境的隔離、全家株連，弟弟劉暉「莫須有」的以詐騙判刑11年。又是「11」，帶着懲罰、警告和嘲弄。劉霞再也笑不出，她哭、抑鬱、有口難言。

監獄阻不了他們的愛
再看到劉霞的笑，是瀋陽病房裏被丈夫擁着一刻，笑得像個孩子，儘管這已是最後。監獄阻隔不了他們的愛，死亡呢？無法想像她將怎樣活下去。

落幕吧，這悲傷的戲碼。恭喜黨國，你成功導演了一個愛國者和愛他的人所能得到最悲慘的下場，足夠警世，夠了！
■記者楊倩

■2017年，劉曉波肝癌末期保外就醫，劉霞才獲准在醫院與丈夫情深相擁。

劉霞不僅是劉曉波的妻子，她本身亦是一名詩人，曾出版《劉曉波劉霞詩選》，其中在1999年發表過一篇〈給夏洛特．薩洛蒙〉一詩，其中有「駛向集中營的那列火車，嗚咽地碾過我的身體，我卻拉不住你的手」的名句，說出自己前往獄中探望劉曉波的悲痛。有詩人評論說：「在詩歌娼妓氾濫成災的上個世紀中國，詩圈外的劉霞是倖存下來的唯一的女詩人。」

劉霞一直熱愛新詩寫作，面對與摯愛分離、政治打壓，軟禁折磨等，劉有時會透過寫詩，抒發感受。她的詩作大部份有一種無奈，流出淡淡的哀愁。劉霞寫過一首〈風──給曉波〉的詩，講述與摯愛分離的無奈：
「牆壁會令你窒息
你只能是風，而風
從不告訴我
何時何時來又何時去」

在軟禁之時，在2013年秘密了錄製影片，並在片中念出〈無題〉一詩，自我鼓勵：
「這是冬天的樹嗎？
它一年四季都是這個樣
葉子呢？
葉子在視線以外
為甚麼畫樹呢？
喜歡它站立的姿勢
做樹活一輩子很累吧？
累也要站着」

不過，數劉霞最著名的詩作，應是〈給夏洛特．薩洛蒙〉，該詩在1999年寫成，講述自己在監獄探望劉曉波時的悲痛及對丈夫崇拜。當中有數句教人甚為感動：
「每年的陰曆七月十五
河上會佈滿河燈
卻招不回你的靈魂」
……
「駛向集中營的那列火車
嗚咽地碾過我的身體
我卻拉不住你的手
你的出現讓這個夜晚
痙攣並且疼痛」

■記者黎仕南

■本身是詩人的劉霞，與丈夫合著《劉曉波劉霞詩選》，於2000年出版。

劉曉波經歷兩段婚姻，兩任妻子都為他犧牲極大。96年成婚的劉霞，長期被軟禁被迫出抑鬱症，弟弟劉暉則受牽連坐監。他的首任太太陶力，亦因劉曉波年輕時風流成性受到傷害。蔡詠梅直言，劉曉波年少成名又有才華，仰慕他的女孩子不少。「佢係才子，又係一個好有魅力嘅人，主動追求佢嘅女仔好多」。直至遇到劉霞，雙方經歷萬難走在一起，在感情上成熟了的劉曉波，才真正修心養性。

喜歡交朋結友的劉曉波，是典型東北漢子性格，豪爽多言，蔡詠梅謂，劉曉波年輕時雖已婚，但女友多多。在《末日幸存者的獨白》中，他便曾就首任妻子求去深切反省，指離婚「錯在自己，不在前妻」：「無論是在我們沒有離婚時，還是在我們離婚時，我都對不起她。除了我放蕩的生活給予她心靈上、身體上的痛苦和絕望之外，我參與「八九抗議運動」的風風雨雨，也始終令她懸著心；在驚嚇中度過了我回國後的日日夜夜。」

他又形容受磨難是「咎由自取」，為自己的放蕩和自私懺悔。「是我自己要回國、要投入、要絕食。我在外面風風火火，有刺激、有觀眾、有名聲，即使受難也不會白付代價，即使死了也只能自己負責。而她呢？她得到的是甚麼呢？除了痛苦、驚嚇、焦慮、揪心，除了疾病的折磨、撫養孩子的艱辛、臥床兩年和病魔搏鬥之外，她一無所得。」他甚至認為自己「不配有家庭、不配做一個負責的丈夫和父親。」

其後，陶力與兒子並移居美國，隱姓埋名，遠離政治，據知與劉曉波已再無聯絡。只是，上天並無讓失去妻兒的劉曉波孤獨終身，緣份讓他在人生最失意時遇上劉霞，出身小康同樣愛詩同樣追求浪漫愛情，96年，劉曉波因「擾亂社會秩序」被處勞動教養3年，仍被關押的他，前路注定灰暗未明，但不顧一切的劉霞，仍決定委身下嫁，成就一段最美，卻也最多磨難和眼淚的愛情。

記者呂麗嬋

與劉曉波算得上有交情的香港人不多，與他相識逾廿載的《開放雜誌》主編蔡詠梅是其中之一。她見證着這位和平獎得主在飽經憂患後，由驕傲張狂到謙厚忍耐的性格轉變。她透露，劉曉波在內地被全面消音封殺下，有知名作家邀請他以對談方式匿名共著新書，冒險雪中送炭，見證人間溫暖。
記者：呂麗嬋

丟去教職，出入監牢，只能以寫文章維持生活，卻又因政治犯敏感身份，國內再無出版社敢為劉曉波出書，蔡詠梅說，自90年代劉已長期為雜誌供稿，是重要收入來源。「出獄後不久，佢喺國內被徹底消音封殺，生活好困難。除咗稿費，因再冇內地出版社敢幫佢出書，我記得有個知名作家好仗義，邀請佢以對談但匿名方式合著新書，個作家仲畀埋自己份稿費佢，等佢渡過難關」。

既是《零八憲章》港區聯絡人，又是劉曉波推薦加入獨立中文筆會的作家，蔡詠梅與劉曉波是工作夥伴也是好友，「佢以前自視好高，有啲目中無人，後來變得好客氣謙虛，朋友都講笑問佢係咪喺監入面信咗教？」

身為編輯，閱稿無數，她見慣大牌作家連標點都不能改，但文章寫得極好的劉曉波，總說尊重編輯自主，不介意文章被改；且又體恤別人處境，非常體諒。「試過獨立中文筆會喺北京搞活動，我本來想搵一個從商共同朋友贊助地方，佢聽到立即阻止，話會敏感，呢個朋友國內好多生意，怕咁樣會連累人」。

「佢相信留喺國內先做到嘢」
在內地，政治高壓之下，很多人頂住壓力，抱「我好勇敢，所以要求別人要與我一樣勇敢」的觀念，蔡詠梅謂這樣不是錯，但劉曉波卻從不這樣要求。「我記得簽署《零八憲章》，有個有名氣的學者同曉波講，話做緊一個project，對推動新聞自由有好處，怕簽名有影響，佢即時就話好理解」。蔡直言，年輕時的劉曉波，其實並不是這樣。「佢係一個悟性好高好聰明的人，書讀得越多，越知道年輕時的狂妄，其實並無基礎」。

「佢後期對自己有深刻鞭撻，常常自我懺悔，為六四後被迫簽下悔過書，甚至上中央電視台接受訪問，為曾說過在廣場上冇見過死人，而向天安門母親下跪道歉，要求原諒」。不斷自我反省的劉曉波，猶如變了另一個人。唯一不變的，是對信念的堅持。

「王丹、王軍濤都係由監獄直接送到機場，因為咁，佢一早同朋友講，指自己一定不會出國，任何呢類嘅安排，都肯定違反佢本人意願，以致今次爭取到海外治病，美國同德國方面，要求親身確認」。蔡指出，早於1993年，在國際有影響力的劉曉波，便曾獲邀出國受訪。

「嗰時好多人勸佢唔好返，佢被封殺，國內生活困難，海外又自由自在，但佢一直相信，只有留喺國內，先可以真係做到嘢」。曾出版《零八憲章》等書籍的《開放雜誌》，當年率先報道有關運動，蔡詠梅記得，劉曉波當年向她解釋憲章內容及源起，又要求她擔任港區聯絡人，透過她轉寄信件給仍在生的司徒華，尋求支持。那想到憲章計劃12月10日人權日公佈，兩日前劉已被捕，一意希望國家走上民主自由大道的理想，卻令自己陷入萬劫不復。

「我羨慕港人能夠用和平有序的街頭政治來表達民主訴求，並為港人捍衞自由和爭取民主的精神所感染。」
2005年劉曉波有感於港人爭取雙普選12．4遊行

■《開放雜誌》主編蔡詠梅是《零八憲章》港區聯絡人，與劉曉波是工作夥伴也是好友。王子俊攝

香港人認識劉曉波，大多始於八九民運。支聯會副主席蔡耀昌在六四屠城後，仍曾隻身多次秘密上京，尋找內地民運人士，並低調提供協助，當中包括其時獲釋不久的劉曉波。當年他怎樣穿過北京幽暗胡同，怎樣感受到一位中共治下追求人權的知識分子的落泊，現在仍記憶猶新。

蔡耀昌90年擔任學聯秘書長，於1991至92年間多次隻身秘密上京，尋找內地民運人士提供協助，包括其時獲釋不久的劉曉波。「嗰次會面大約半小時，主要係表達香港人嘅關心，民運可以點樣走下去之類，感覺佢生活幾困難」。

出獄後住胡同陋室
曾幾何時，學聯在支援89民運走得很前。六四屠城後，港人一方面以相片確認，協助營救被通緝的民運人士；另一方面盡力提供生活及物資上的支援，擔當重要角色。「當年學聯成立中國民主基金，向市民募捐，一呼百應，短時間已籌得逾千萬」。中港唇齒相依，是一代人認知的事實與真相。

1991年初，有消息指中國政府打算對最後一批在囚人士，包括曾參與89民運的知識分子劉曉波、王軍濤及陳子明等，進行審訊及判刑。蔡耀昌稱當時學聯內部就想出以「一明一暗」方式北上支援。「嗰時學聯一方面搞公開訪京團，另一方面我同另一個同學，就前後腳秘密上京了解情況，嗰個年代，資訊冇今日咁發達，駐京記者亦不多，雖然冒險，都要一試」。靠中間人穿針引線與相關人士見面，包括王軍濤及陳子明的太太，1992年初，在北京到訪出獄不久的劉曉波。「廿幾年前，監控冇